里有话,钟亦心怎会听不出来,她充耳不闻,反问道:“姑妈是医生,也信这个?”
“人年纪大了难免迷信,再说咱们陈家本就邪门,我大哥中年丧妻,父子成仇,二哥风流成性,儿女倒是多,个个不顶用,为了财产争破头,哪天是该找个人看看祖坟风水,我们这一代废了就废了,别平白拖累下一代。”
“陈嚣和他爸……”
陈若男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说:“陈嚣这儿有个印子,你知道吧?我大哥拿烟灰缸砸的。”
陈若男讲得云淡风轻,钟亦心却听得心惊肉跳,陈嚣父子关系不好这她知道,却不知这么严重。
两人沉默片刻,陈若男话锋一转,“听说陈嚣一直住在丽岛?”
“没错。”她心中微罕,这个姑妈,明明什么都知道,刚刚还说什么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简直多此一举。
“你倒是放心把他放外面,他如今风头正盛,多少女人朝他身上扑,多得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你就那么相信他?”陈若男话中似有警告。
不等钟亦心回答,她又继续说:“我大哥年轻时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以致父子反目,陈嚣有这段经历,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他有样学样,变本加厉;要么他引以为戒,洁身自好。小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赌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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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钟亦心满腹心事地上了车。
她原以为这次问诊会很快结束,便和梁霁辰约了下午五点,眼见就要到约定的时间,她吩咐司机尽量快些,便沉默地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
与陈若男的一番交谈让她心生郁闷,陈若男语焉不详,讳莫如深,最后那个问题更是意味深长。
不对劲,她是来看病的,可这医生最后连药也没给她开,这算怎么回事?
钟亦心恍然睁开眼,车外树影憧憧掠过,她看得头晕,余光却瞥到旁边座位上一抹灰色,那是陈嚣上回搭在她膝盖上的衣服……
她再三犹豫,还是拉上隐私隔板,这才将那件衣服拎起来批在自己冰凉的膝盖上,她轻轻摩挲着西装衣料,记得它穿在男人身上熨贴又挺拔的样子,心情稍稍纾解,可她又忍不住想,会有多少女人朝他身上扑呢,所谓的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又是哪些?
是像派对那晚,在自家门口拉住陈嚣,要他送她去酒店那个女孩那样吗?
百转千回间,轿车终于稳稳停在餐厅门口,她一看手机,五点二十,还是迟到了。
待门童替她拉开车门后,她加快步速走进餐厅,跟着侍者的指引她终于见到梁霁辰,果不其然,他已面露不悦,显然是很不满意她的迟到。
“师兄,抱歉,路上堵车了。”她隐去看医生一事不提,因为这无关紧要,而路上堵车也确是实情,不算撒谎。
梁霁辰看了看表,淡声说:“你迟到了二十三分钟。”
钟亦心吐了吐舌头,心中不以为意,梁霁辰的性格,她太了解了,考虑到侍者在旁,他这样隐晦的批评已经很给面子了。
待点完单侍者离去后,她方才仔细观察起他来。
他们距上次见面已有一年,梁霁辰今年已有三十岁,风度翩翩,英俊矜贵,是师母许美伦的关门弟子,他有许多女粉为他拉低音大提琴的样子痴迷,在她们的想象中,他大约是一位多情的贵公子。
其实,要是她们仔细研究他的背景就会发现,他有四分之一德国血统,这不仅表现在他面部轮廓上,更体现于他严谨务实的性格中,他将日耳曼民族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瑞士机械手表,恪守规则,分毫不差。
可以想见,他有多讨厌迟到。
头盘上来时,梁霁辰恭喜她新婚快乐,语气毫无感情,更没有指责她没有邀请他参加婚宴,显然他并不在乎,甚至感谢她没有强迫他参与这么无聊的场合。
两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梁霁辰吃东西时喜欢安静,钟亦心也没有其他话题好讲,一直到甜品上来,他终于进入正题。
他开门见山的说,“老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还有,你休息这么久,手废了没有。”
他语气平淡,是陈述句的腔调,这表示他对她的答案并不关心,他只是替人发问而已。
他们认识十多年,尽管双双成名时外界有过两人的传闻,就连师母都有意牵线,但他们双方都认为那是无稽之谈,他们不仅无心,也从未对彼此表现过超出同门情谊之外的亲近。
他们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就连对音乐的理解也不同,甚至……
钟亦心看着他面前那份布朗尼蛋糕,和她这份同款,她只吃下两口就嫌腻,可对面这位甜食爱好者,吃得不亦乐乎,她恨不得把面前这份给他才好。
俗话说得好,口味都不一样怎么谈恋爱?
她总觉得,梁霁辰这样的古董性格,迟早会被哪个妖精收了,被甜腻放肆的、鲜活生命引诱,然后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知道了,我会去见老师的。”具体什么时候,她没说,还好梁霁辰也不会问,她接着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要去十三个城市,大约半年。”
“这次演出是周六吧?能给我两张票吗,我想带人一起去看。”钟亦心冲他笑笑,她和梁霁辰之间因为关系亲近却互相无感,相处起来反而特别随性。
梁霁辰早已准备好了,他从随身携带的包内抽出一张信封,将它滑至对面,“两张,最好的位置。”
钟亦心微笑着抽出两张票,果然是最好的位置,她问,“什么曲目?”
梁霁辰言简意赅的回答:“马五。”
“马勒啊,不错不错,这种苦大仇深的最适合你了。”不止是马勒,还有勃拉姆斯、肖斯塔科维奇等,梁霁辰简直信手拈来。
他并非头一回听到她这般评价,他恍若未闻,继续安心与布朗尼优雅奋战。
用餐结束后,他们在餐厅门口告别,梁霁辰的酒店就在下一个街口,走几步便到,钟亦心便没有送他,先行离去。
夜色缈缈,华灯初上,绚丽的霓虹让城市陷入一片酩酊,钟亦心身体不适,疲惫的靠在座椅上,叫司机直接开回久溪别苑,在途径衡生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时,她稍稍抬头,一瞬而过。
什么也没看见。
晚上九点。
衡生酒管大厦总裁办公室气氛十分凝重,杨升表情紧张地站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
半晌,陈嚣终于开口,“视频给我看看。”
杨升立即将手机奉上,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陈嚣接过手机,面无表情地划了几下,视频里,穿着一件薄绒针织衫及黑色长裙的钟亦心正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挥手告别,下一个镜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