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家里穷,破落户没得吃,现在家里有钱了,想吃点就吃吧,紧着吃还能吃几口啊。
他一直伺候着二舅妈吃饱了,收拾好了桌子,碗筷也都收拾好了,二舅妈有福气的很。
“妈,跟您说个事儿。”
富贵手湿漉漉的,在裤子上擦了擦,二舅妈就讨厌这个,“你就不能擦干净手去,非得这么邋遢。”
觉得旗人的贵气,富贵是一点儿也没有。
“您看看这个。”
富贵轻轻的把照片放在茶几上,眼睛一下子就酸了,自己坐在那里捂着脸就开始哭了,他爸早就没了,照片都没有一张,多少年了,他都快忘了。
走的那个年头,也不留行照相,你就是问二舅妈,二舅妈也记不清了。
可是二舅妈头发丝都白了啊,上面的二爷还是那么年轻。
二舅妈看着那一群穿军装的,就知道了,她手本来就不稳当,拿着照片的手一直抖着看不清,她就自己蹲下来了,然后照片放在桌子上,戴着老花眼镜,一点一点的看。
“南京战役的时候,牺牲了,兴许是在城外的乱葬岗里面。”
二舅妈一下子就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没了啊?”
“没了。”
二舅妈就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看着那照片。
她娘家当初早就是破落户了,等着她结婚的时候,也只能在破落户里面扒拉着结婚。
一眼就看中二爷了,没别的,人长得好,一身正气啊。不抽大烟,不吃喝嫖赌,她家里打听了,还是学过武艺的,好身手。
满意的很,就这么嫁过来了,她欺负了二爷一辈子,家里大小事儿她做主,二爷也不管家里的事儿,他就是每日里,和四爷一起在街面上混,也干不出来什么大事儿。
还算是满意,她就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最后怎么就走了呢。
嫁进来的时候,知道他学武的,看他一早练拳,身板儿好得很,她还想着自己兴许熬不过这人呢,没成想,倒是他先走一步了。
富贵给扶起来,二舅妈就一直拿着那照片看,跟富贵说话,“你瞧瞧—瞧瞧,你爸爸他——”
你爸爸他好看的很,尤其是穿军装的时候,真精神啊。
可是二舅妈说不出来了,她哽咽着,想着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一声不吭对不起他们娘儿俩。
她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要去南京。
富贵抽不出时间来,老婆马上就生了,家里生意也不能关门。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去,我知道路,我知道的很,这天底下,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富贵怎么放心呢,家里可是实在是挪腾不开了,说是等着生了孩子再去,二舅妈就不让,她自己去。
没办法,四太太打电话,让四太太陪着从上海那边去南京,正好陪着找找。
老太太自己去洗手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富贵看她拿着个大包袱,这年头,谁出门还带着包袱片子啊,去自己屋子里拿了行李箱来,准备放行李箱里面去。
结果打开包袱就看到了,里面鼓囊囊的是个大棉袄,很大很肥了,一看就是男人穿的。
二舅妈正好出来,把棉袄又叠起来了,一边弯着腰放行李箱里面,“还是这个方便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富贵不忍心,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你爸那死鬼走的时候,棉袄我还没做完呢,那死鬼赶着送命一样的,穿着单的就去参军了,没少挨冻。”
那棉袄也不是新的,以前穷,衣服都宽松得很,冬天的时候做成大棉袄穿着,夏天的时候就把棉袄拆下来,穿单的。
这就是改的一件大棉袄,表里都是二爷的旧衣服,只有棉花是新的。
☆、养儿子
四爷看着那石碑,当年有名有姓儿埋在这里的, 有一小部分就在这里刻上去名字了, 属于乱葬岗一样的。
可是绝大多数, 都没来得及登记姓名, 直接就埋在这里了。
二舅妈来了,她不认识字的, 可是二爷的名字她还是记得的, 在那里一个一个的对着找, 四爷看见了,叹气。
“嫂子, 没有, 我都看过了。”
当年二舅妈一个人去天津,打着问皇帝要钱的主意去,结果下了火车站就是睁眼瞎, 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结果找到这里来,她竟然不费什么功夫,从火车站下来, 都不用四爷来接的,自己包了车就来了。
二舅妈还是爬在那里看, “我再看一遍, 万一漏了呢。”
四爷就不说话了,旁边四太太自打下了车,就哭的跟泪人一样的,自打她知道消息了, 哭了一路了。
过了好一会儿,二舅妈不看了,看完了,眼睛看着四周一圈,“那你说,哪儿还有这样的碑文呢?兴许他就在这里,就是人家没给他刻上去。”
“有兴许是在别的地方去了,不是在这一处儿。”
四爷跟当地人了解情况,好些人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大家都是惶恐不安的。
好容易找了一个人家,是当年的幸存者,看着年纪也不大,“我当年是在汽车公司上班的,日本人进来了,就征用我们的汽车跟司机,没日没夜的拉死尸。”
当年日本人进城的时候,城外战死的**太多了,都在郊外,城里面就更不用说了,南京城当年,跟北平不一样,北平当时候是空城,守备军早就跑了。
可是南京城,**是要誓死守住的,坚决不能让日本人过了长江继续往南,不然大半个中国就没有了。
因此,当年南京一战,虽然最后城没守住,但是尽力了,损失惨重,伤亡无数。
日本人就征用汽车公司的车跟司机,没日没夜的拉死尸,因此哪儿还有埋着的地方,司机是清楚的。
带着去了几个地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破破烂烂的,虽说是时间长了,纸张泛黄发脆,但是平整干净,只有边角带着卷儿。
“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了,我们当初几个司机,跟小爬虫一样的,城外的战士为护着我们死了,我们却还要整天当垃圾一样清理他们的尸体。”
“因此,心里面过意不去,背着日本人,我们把每个人身上的名字籍贯都记下来了,想着这些人都是烈士,不能这么没名没姓的就这么埋了。”
四爷对着册子看了很久,还是找到了,在南京城郊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河边。
二舅妈一直不说话,她等了一辈子,到了那地方看着,看不出来什么,也没有石碑,也没有坟头。
就是一片小树林,上面是已经长高了的树,下面是青青的小草,碧绿碧绿的。
可是二舅妈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她心里面也是有所感觉的。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