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感念老人家的看重,自然不好辜负,只好让大部分护卫都先把行李送到方氏制版的院子。
于府在姑苏是名门望族,在前朝时有不少族人出仕,但不知何故,自于太傅去世后,于家便慢慢沉积下去,虽也有人出仕,但嫡系子孙却更致于教导学生,因此创办了首屈一指的姑苏德清书院。
沅矜本以为于老太君会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老太太,但出乎意料的,于老太君不管长相还是性格都非常和蔼,略圆润的脸庞让人觉得她亲切可亲。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席上她对沅矜多有招抚,还询问菜色是否和口味。
大概是投缘吧,沅矜能感受到老太君是真的把自己当个晚辈关照,却不知怎么就投了眼缘。
沅矜为了赴宴,回于疏的院子换了身得体的衣裙,因为怕主人家就等了,就随意挽了个髻斜插了支蝴蝶步摇,戴了对白玉耳坠。
于老太君活到这把年纪,最喜欢的就是沅矜这种让人看着清爽自然,不扭捏的孩子,自然就合了眼缘。
碧合庄内,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路保护沅矜的暗卫小心翼翼地回禀。却见自家世子神色淡然地望着窗外的残阳,暗卫在心里偷偷地抹了抹冷汗,也是奇怪,分明世子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屋子里却异常地凝重。
白珏终于收回视线,是的,视线,他的眼睛几日前恢复了,虽说之前确实没多少期待,但双目能视物的瞬间,白珏还是感触颇多,原来花儿是绚烂多彩的,自己寻常逗弄的鹦鹉是只小肥鸟,不停在耳边唠叨的四清长了长娃娃脸。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白珏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他本以为能早日见到那丫头的模样,却收到属下的消息,道她在路上玩得不亦乐乎。
白珏命所有人出去,自己临窗作画,虽才学没多久,但已初见才气,他不由得想到,自己是不是对一个尚算陌生的女孩过于用心了,兴许是他一直记得那个女孩在诉说心里话时的坚定吧,下意识地不想听到她失望的声音。
回到新置的辛府时,饶是精力向来旺盛的朝露都累得直打呵欠,沅矜见她明明困得要死,却强忍着要服侍自己洗漱的样子,轻笑道:“我不用你了,下去歇息吧,明日府里还有得忙呢。”
“这这么行,奴婢伺候您吧!奴婢一点都不困的!”好吧,如果把眼角的打呵欠逼出来的眼泪擦干的话,这一番话更有说服力。
沅矜不容置疑地道:“得了,去吧。”
自家姑娘从来说一不二,朝露只得下去休息。
沅矜躺在高床软枕上,却辗转反侧,罕见地失眠了,按理说今日奔波劳累那么久,现在该是一沾床就熟睡的。
沅矜想着想着,思维不知怎么就飘到了两年前那男子身上,他说的地方是姑苏城外的般若寺,应该很好找吧,明日便去找找看,让他知道,自己实现所求了。
沅矜没有意识到,她这想法像极了渴望长辈表扬褒奖的小孩儿。
青罗帐中的少女又反转数次,终是渐渐陷入沉睡。
晨光熹微,沅矜懒洋洋地伸出白玉般的一截小臂,早在屏风前等候的朝露朝云知道姑娘醒了,忙进去伺候。
沅矜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古代小姐生活一开始是鄙视的,但无奈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慢慢就习以为常,没办法,剥削阶级的腐蚀实在太强大了,沅矜节节败退。
沅矜坐在前往般若寺的马车上,望着倒退的风景神游太虚,连一旁的朝露跟她说话都没听到。
“姑娘,姑娘?”朝露执着地叫着。
沅矜终于回神:“嗯?你说什么?”
朝露:“奴婢方才问您,咱们去般若寺做什么?” 按理说昨日才到姑苏城,今日本该好生休整才是,自家姑娘却早早找了个当地的车夫,一路往那般若寺而去,实在是令人费解。
“去寻一个人。”沅矜说完就不再多言,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去寻的是她的什么人,仿佛他们还算一面之交的陌生人,却不知为何,自己潜意识地把他当成了知己。
朝露还待再问,被朝云适时用眼神制止住了。
一路无言,古朴禅意的寺庙就在前方,沅矜下了马车,就要抬脚进去,却难得地有些犹豫,一如两年前那次初见般的。
若是那人依然忘了自己怎么办,那今日所作所为有合意义?沅矜脑中闪过几个退却的念头。
随即哑然失笑,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扭捏,不再纠结,直接踏进寺门。
黄叶满地,柔软得仿佛走在云端,古松下竟有个小沙弥在打坐,察觉沅矜一行人方才睁开双眼。
“阿弥陀佛,施主来此所为何事?”小沙弥声音充满活力机灵,实在与他方才老僧入定的模样相差甚远,虽是疑问句,但他其实早已知道面前一行人的目的。
小僧名唤明远,是了听大师的徒儿,白珏在寺中时经常随侍左右。今日一大早,白珏就返回般若寺,特意吩咐他在此等候沅矜。
“小师傅,寺中可有一双目失明的男子?”沅矜问。
“有的,施主所说可是白施主?不知施主是他何人?小僧也好前去通报。”他随从小出家,但还保留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一时兴起,好奇与二人的关系。
“你就说,一个来自惠慈寺紫竹林的朋友。”沅矜有些心虚,毕竟,是她当方面认定了朋友这个关系,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
“施主请随小僧来,白施主住在后山的竹林中。”明远满足了好奇心,也不再废话,若是让白施主就等了,四清能把自己烦死。
这他可误会了,四清巴不得不再见到沅矜。
沅矜望着眼前的竹林,小院,无不感慨,两年后竟也是竹林会面,想必二人与竹林有缘吧。
沅矜静静地站小院外,等着明远回来。
“施主,进去吧。”明远动作很快,其实压根不用通报。
白珏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茶徐徐冒着热气,沅矜进来时方抬起头。
她踩着脆黄的梧桐叶一步步缓缓朝他走来,亭亭玉立,体态较好,白玉般的脸上朱唇微扬,双瞳剪水,柳眉轻挑。
尽管白珏恢复视力没多久,但他知道,那个曾经的小姑娘成长得很好,她穿一身月白色衣裙,周身毫无华丽配饰,却已是最惹眼的风景。
沅矜带着单纯的好奇朝眼前的男子望去,他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脸上轮廓更鲜明了,两年的时光仿佛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也不知他眼睛好了没,应是没好的吧,否则自己看了他这许久也不见他说什么。
“你可还记得我?”沅矜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