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惺惺相惜有时效性,也颇为诡异,但那一刻,天地至少是和谐的。
这种诡异的和谐感充斥了一秒,沉乾连忙挣脱手把朱梨花给扶过来。
所有人都在好奇,朱梨花是怎么把一个无赖式的人物改造成一个看起来幡然悔悟的形象,短暂的悔悟那也是悔悟,那也够吹上好半天。
过客和血亲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在秦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有嚎啕的泼妇姿态,也有现在这样,欲说还休地看着明硝,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的心脉是连在一起的。
沉乾被这种眼神膈应得慌,有意无意地错开视线。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沉默中进行。
只有朱梨花连着使唤人,让大儿子倒杯水,让小儿子准备点钱。
朱梨花拉过小儿子,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
“儿子,别有怨,过了这一关,咱们家还有长长久久呢。”
“你也别拖着了,咱家有最最要紧的事儿不能摆到台面上,妈怕你拖着拖着把那事儿给拖出来了,到时候就真没办法了。”
明硝眼神微闪,垂头沉默了一会儿,回握住朱梨花的手。
“我明白。”
他妈指的是他跟沉乾的事儿,万一一个不留神被捅出来,秦桑绝对是最恐怖的对手。
“哎,对。”朱梨花一脸欣慰,说着看了看给他倒水的大儿子,再往明硝那儿靠了靠。
她笑了笑:“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明硝心头一动,抬头正对上他妈笑眯眯的模样。
烽火狼烟的这一天,明硝把一些情分论斤卖了,也相应的,得到了最圆满的那一份。
算计,鱼死网破,这种撕心裂肺的词儿到最后一个也没用上,明硝偶有的阴暗面,被朱梨花几句话春风化雨地划没了。
但有买卖交换,买卖这种事儿光明正大才不落人口舌,只有秦桑还戏剧性地掉几滴眼泪。
可也正常,她本来就是理想式的女人,亏心的事儿都忘了,留下的都是情真意切,多圆满。
明硝递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支票,他填数字的时候狄鸿秋凑上去瞄了一眼,以一年一栋房子的价格,那里足足有五套房子。算是赔了秦桑最初的那五年。
秦桑起初不太敢接,是沉乾一股脑塞进她手里。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能打发了就赶紧打发。
邵波涛趁机拍了几张看似和谐的照片,让沉乾那小助理找几个人发网上意为辟谣。幸好那会儿沉乾发的声明留了一手,针对的是媒体,并没有对秦桑有过明面上的冲突。
照片里面的内容看起来和谐,可实际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但能帮着他们熬过这一段,它就是一副母慈子孝图。
秦桑走后,沉乾好奇就问了朱梨花,她是施了什么法把人拿下的。
朱梨花对她俩儿子的落地窗明显兴趣十足,以前眼睛看不见也没个鉴赏力,现在能看着一点了,走走这儿又瞧瞧那儿,点点头觉着这地方还真挺适合吊她那几块腊肉。
“儿子,这地方能借我使使吗?”
沉乾心里这块石头放下,正开心着:“什么借不借的,您随便用。”
“哦。”
“那您说道说道,你刚刚跟她说什么了?”
朱梨花让助理姑娘找了卷皮尺,一截一截地测宽度。
“也没说什么。”
“给了她一条路子,花钱消灾。不行就再加钱,顺便跟她提了提硝硝小时候那可怜吧唧的模样,问她亏不亏心,两手抓。”
邵波涛恍然大悟:哦,这个就是人性啊。
有令人发指,有无限悲哀,有幡然悔悟,也有一丝本能的爱意。
“儿子,给了那张支票咱还能活吗?”
沉乾乐了:“能活,能让你活得跟仙女儿似的。”
朱梨花笑了,回过头继续量那落地窗。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给秦桑的第二条路。
办公室里。
勾起秦桑微弱的一点愧疚和强烈的欲望后,朱梨花趁热打铁,慢悠悠地递过去一块手帕。
“要是你不乐意安享晚年,正好我也活得太够了。”
“要么咱们老姐儿们一块到地下做个伴吧,也省得我们俩变着法儿地拖累孩子。”
朱梨花笑得一脸和蔼:“您说我是不是想得太周到了。”
记得当年沉乾还小,被一筐麻将砸得脑震荡号啕大哭,朱梨花也是像现在这样,脸上带着笑,嘴里全是骂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话。
和今天一模一样。
红尘俗世,合舍离,别生死
这才是人性。
【第三卷 众生】第一百四十四章众生
这桩事闹得纷纷扬扬,最后真的消停下来还是在半年后。半年里沉乾那落地窗挂过腊肉,吊过萝卜,好好一个办公室跟农贸市场似的。半年后也有新的人生供大众当谈资,有新的悲哀,新的离合,但这一切总归是跟他们无关了。
快入冬的时候周晓阳提出想回公司,说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沉乾也没问什么。
乌托邦消失的那一刻,人总该回归最初的状态。
他把原来周晓阳半卖半送的股份又一股脑还给了他。
最近招财食欲不振,笛子天天跑医院,周晓阳的回归正好补上了空缺。
加上时不时来这儿逛一圈的邵波涛,这家公司仿佛又回到了最激情燃烧的岁月。
也是在很偶然的一个下午,沉乾突然觉得是时候跟周晓阳,笛子通个气儿了。
他预感,除了人生固有的酸苦,再也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波涛等着他们。
退潮后,他该把那些精心守护的城堡沙砾拿出来,摆在太阳底下。
说之前他打了个预防针。
“你们要实在膈应那我真没办法,我是琢磨着咱们这么多年苦过来了,我也不能再瞒着。”
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那你们……你们两找个地儿搭把手,等下再给吓着了。”
狄泓秋若有所悟,而周晓阳是真不清楚,笑得一脸傻样儿:“你说呗,还能咋的。”
沉乾不忍心看他两兄弟的模样,干脆半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