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调动起周身灵力。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看着还真挺像这么一回事。
“然后呢?”路迟林问道。
岑明撩起眼皮,看向远方的天:“你带他去落霞山,我的尸身在那。”
“好。”路迟林也盘腿坐下,“我能见到他吗?”
“也许可以。”
路迟林对这答案并不满意,眉间都拧出了一个浅浅的“川”。
先前流明灯破的那一刻,他便与岑明商定了最后的应对之法。岑明占着他的身败北沉川,顺利被他带回地宫。而后便是由他借由律九渊之故留下,再趁其不备之时教沉川的神魂陷落异处。岑明虽未与他说明此法后果,但路迟林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结果。岑明的残魂早就与他融为一体,绝不会有两全的办法。
可他不过是想再见律九渊一次,将自己的那点心意合盘托出罢了。
也许,
也许他们根本见不到,也许他……路迟林想,如果这一次他不得不随着岑明的大义与那魔头共赴山川,不知道律九渊知道真相后会不会难受呢。
大概是不会的。
他已经在律九渊面前死过一次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心境动了。”岑明开口提醒,“你莫怕,我……”
我什么呢,他岑明只剩了一缕残魂,还能许诺旁人什么呢。他已经不再是曾经众人敬仰的岑明尊长了。
他二人各怀心思,在灵海之中静坐了五日。
灵海之外,万千魔物破谷而出,众魔来朝。
各宗皆派出弟子出去抵挡,西边一线几成空城。滔天的血气像是要染红了天,魔气氤氲不去。
现今的弟子哪还见过这样的场面,初时无不慌了手脚,磕磕绊绊地使着法器,险些丧命在魔物手中。
后来,各宗宗主掌门出来压阵,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江瑜自临雪堂那夜伊始,名声大噪。无人不知不动剑气如虹,剑意如山,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舒琢再次拿起了剑,虽不比往日威力,但还是跨出了耿耿于怀的那一步。
楼云深带着临雪堂的弟子在边城布阵,一个个大阵挡在城门外,像是筑上了一座又一座固若金汤的铁壁铜墙。剑光照亮了夜空,刀光破开了东风。
万魔谷出来的魔物之中,有不少元婴期的魔修,出手狠绝,身法诡异。甚至都要破下了楼云深的杀阵。
流离岛的几位长老也入了世,还算是将魔物控制在了西边一带。
血雨腥风,不过如此。
袁墨带着万渊堡中的追随者投入魔主麾下,律承等律九渊旧部死守不让。
江璟坐在城中的篝火旁,看着他哥满身血污地走了过来,主动向旁边挪了个位置,递上了一碗粥。
“哥,先吃点东西。”
江瑜摆了摆手,抱着剑直直坐下。
他们的旁边是常山派的一众修士,个个神情萎靡地盯着跳动的火花,也不懂在想些什么。
江璟说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江瑜凉凉说道:“魔主身死之时。”
可他们都清楚,无人能奈何的了沉川。
杨筠挑了挑火。她与舒琢西行时碰巧到了这座城镇,遇上了江瑜二人,便一同搭了个伙。
“我前些日子听人说,律堡主原是回来了的,为何又被那魔主占了身去?”她问。
江瑜摇了摇头。自那日临雪堂后,他便仔细思考了幻境所历之事,除了沉川故意让律九渊夺去身体外,他已无别的想法。
“此方魔物已式微,想必没多久,就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舒琢这般说道。
杨筠靠在他的肩上,仰着头看着被阴云遮挡的夜空。
夏夜的风从他们身旁吹过,带来的却不是蝉鸣,而是寂静的阴冷。
远方的天边忽然金光一闪,烈烈的魔气紧随着冲向天际。人群中顿时躁动起来,修士们面面相觑,嗡嗡的交谈声侵占了大块地方。
临雪堂的修士从他们身旁奔走而去,江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拉,拦下了一个弟子。
“发生什么了?”
那弟子慌张地说:“堂主伤势未愈,方才支撑不住……”
还未说完,就趔趄地跑远了去。
第六十六章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主,正懒散地靠在榻的另一边,摆弄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玉——那是魔气缠绕成的假玉,上面隐隐约约地还能看见一点纹路,像是刻着一个“沈”字。
他的眼中像是晕了一层的暖光,看起来还带了三分的绕指柔情。
路迟林睁眼之时,看到的就是这般的场景。
沉川与律九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可在此时,他的神情竟是意外地与这具身体重合起来。
他挪了挪手臂,半支起身体。脚上的铁索因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沉川闻声,视线向他扫来,先前的那点柔情完完全全地被他掩盖了去。
“你睡了很久。”他说。
路迟林悠悠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见到岑明了吗?”他再次问道。
还未等路迟林出声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笑了笑,往下讲去:“这块玉是你给我的。”
路迟林知道这个“你”指的并不是他。
那片灵海中像是起了一场风浪。长风直入摧枯拉朽,若是有航船,想必早就被卷下海底,破裂得不知要飘向何方。
路迟林心道,原来你的心境也是会动摇的。
岑明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挥手压下了那片风。
“当年你说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其实我的心中真的满是欢喜。”沉川凑上前来,望进了路迟林的那双眼里,像是要透过这具皮囊,瞧见里边藏着的故人魂魄,“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们……”
他又突然转了话锋:“可我把它弄坏了。”
路迟林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寻思着反正沉川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索性就打算闭了嘴不再理他。可灵海中静坐的岑明却开了口:“这是个机会。”
他只得犹疑了一会,淡淡说道:“坏了还能修复。”
沉川摇了摇头:“那不是原来那个。”
路迟林偏过头,望向了自己脚上的那条锁链,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方想寻个由头接上沉川的话,却不想那魔主阴晴不定突然暴起,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脊背撞在了床板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