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陈嚣隔着距离审视着钟亦心,在他眼中,她显得无辜,还带着让他不抗拒的怯意,可他太了解她了,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她知道自己总能拿捏住他,她根本一点都不担心。
狐狸就是狐狸,欺他骗他哄他气他,这是钟亦心最擅长的,本性难移。
那么,他要怎么做?
要像从前那样,假装强势,然后不战而败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让助理结了帐,他带着钟亦心回到车上。
钟亦心先坐进去,陈嚣停在外面,和助理杨升低声交谈了几句,他侧脸微凝,像是在谈论公事。
待陈嚣坐到钟亦心身边,他关上隔离板,车子平稳朝着前方开动,朝着北山南路的方向开匀速行驶。
“我们是去哪家影院?”钟亦心问他。
“我改主意了,不去电影院,带你去其他地方,”陈嚣目视前方,语气强势,“别问那么多,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钟亦心觉得好笑,“你今天怎么这么霸道,万一我不想去呢?”
“你可以考虑跳车,我不拦着你。”
又来了,他的毒舌,她好久没体验了,钟亦心无奈地看着他,“陈嚣你多大啊,怎么还跟小朋友一样闹别扭?”
“我没闹别扭,实话实话而已,不喜欢听就别和我说话。”
“我非要跟你说话。”钟亦心不理睬他的冷淡,固执地坐到他腿上,双手扶着他的脸,逼迫他看着自己,“陈嚣,我知道这件事很突然,你不高兴,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弹琴,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沉默半晌,冷冰冰地开口:“到目的地预计不超过二十分钟,你抓紧时间说服我。”
窗外车灯不断,陈嚣坐在车窗边,他的脸忽明忽暗,隐藏起半数情绪,他的眼睛深沉,给她安全感的同时,又让她难以捉摸。
“陈嚣,我的性格其实很不好,在大部分事情上,我不够坚持,不够用心,太轻易放弃,”钟亦心艰难地开口,“我总觉得自己有很多退路,我妈不爱我,没关系,我也不爱她,我还有许多爱我的家人;演奏会出了事故,没关系,我还可以回国,我家有钱,家人疼我爱我,我就算在家躺着当米虫,我也能衣食无忧。”
“还有你,虽然你嘴又毒,脾气又坏,凶得要死……”看到陈嚣的脸越来越黑,钟亦心及时打住,“可是你又很好欺负,总是让着我,我觉得,哪怕我要赖在你身边,要你白白养我一辈子,你也愿意的。”
陈嚣面色稍缓,他轻哼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钟亦心情绪起伏,停顿了好久才继续,她眼中含着期盼,渴望被理解,“但是我不能只是你的陈太太。”
陈嚣喉头一哽,他垂下眼睛,握住妻子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我这辈子最坚持的事情,一个是钢琴,一个是你,你不知道我以前在钢琴上付出了多少,要我这么放弃,我真的不甘心,我没跟人说过,可我一直都想回去。”
小孩子定性差,学琴初期,每天要在琴凳上坐几个小时,她会哭闹,会耍脾气,她想出门和小朋友一起玩,然后老师会大声骂她,逼着她弹。
有一回,她练习《悲怆》奏鸣曲,刚被老师训完,心里无比凄凉,她对着钢琴边哭边弹,涕泪横流,许昌彦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你这是弹的悲怆!不是悲惨不是悲伤不是悲痛欲绝悲天悯人!”
就她小时候学琴的那个熊劲儿,许昌彦没揍她,已经是最大的温柔。
可她坚持下来,这种痛苦神奇的升华成了热爱,她为了比赛没日没夜的练习,最后获得国际奖项的时候,她赢得毫不心虚,那是她应得的,绝不是高菁口中的所谓侥幸。
她说得眼眶红红,陈嚣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他说:“我知道,你跟我说过。”
钟亦心愣住了,“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我们常常通电话,你在电话里和我说的,你自己忘了。”
她蓦然想起来,那次她带陈嚣去云栖新城,弹舒伯特给他听,之后他去出差那段时间,他们的确每晚都通电话,她在电话里跟他聊从勃拉姆斯聊到Tupac,再从九宫格火锅聊到法式香草焗蜗牛,聊她去过的每一处地方,得到的每一座奖牌……叽叽喳喳,也不管他要不要听,一直说到自己睡着。
他没被她烦死,每次都等她睡着了才挂电话,真的是爱得深沉。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睛弯起,代替了今晚无故失踪的月亮,泪水放大了她的瞳孔,透着细碎莹亮的光,让他想要亲吻。
“你对钢琴的坚持我看到了,那么我呢?”陈嚣表情桀骜,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坚持了?”
钟亦心睁大眼睛,正色道:“怎么没有?我坚持拽着你的衣服,坚持缠着你送我回家,坚持让你给我扎头发,坚持和你结婚……还有,坚持和你打赌。”
“你和我赌一年,时间没到你就想走?”陈嚣的手环在她腰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你觉得我该放你走吗?”
钟亦心摇摇头,没说是不知道,还是觉得他不会。
他声音压得很低,贴着她的耳朵,“如果我要你二选一呢?”
钟亦心浑身一震,却没来由地涌出一股倔劲,她蛮不讲理地捧着男人的脸,一板一眼地说:“小孩子才做选择!你没听过这句话吗?我是成年人了,我不选,我两个都要!”
陈嚣低头笑起来:“我差点忘了,你根本不讲道理。”
“不许笑!”钟亦心才喝了不少红酒,后劲缓缓晕上来,她脑子异常亢奋,又浑身有劲,“我要和你在一起,要做你的太太,但是我也要做钟亦心,钢琴家钟亦心,我想到全世界开演奏会,我想让所有喜欢古典音乐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想和所有知名的交响乐团合作,还想……”
她伏进男人怀里,带着哭腔呢喃道:“还想要你。”
“囡囡野心不小。”他捏捏她的脸,再将她的脑袋护在怀中,车窗外景色不断掠过,目的地就快到了,在这之前,不剩多少时间了。
她蛮横任性地在他怀中拱来拱去,嘴唇擦过他的衬衫,或许会留下印子,她模模糊糊地想,但这都不重要了。
“陈嚣,我有点怕……”
“你还有怕的东西?”他促狭地取笑她。
钟亦心郁闷地点点头,说:“当然了,我大半年没好好练琴,手都生了,要重新上台面对听众,我会紧张。”
陈嚣沉默片刻,车已缓缓停下,钟亦心意识到目的地到了,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是熟悉的建筑物,她有些惊讶,“这里不是音乐厅吗?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笑了笑,牵着她下了车,杨升跟在旁边,她不明就里地跟着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