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陈嚣却没什么反应,经理很卖力,将其中一个长得最白的姑娘朝陈嚣身边推了推,满脸堆笑,“这个今天才来,不如就她?”
“学什么的?”陈嚣淡声问。
那女孩脸颊泛红,羞怯地看了男人一眼,轻声细语地说,“钢琴。”
陈嚣这才抬起眼,却未看她的脸,目光直直的向着她攥在身前的双手而去,手指挺长,指甲留得也不短,还做了花俏的美甲,两手上都戴着首饰,相当讲究。
他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呵”了一声,抖落烟灰,朝沙发上大剌剌一靠,彻底没了耐心,朝经理挥了挥手,意思是别再烦他。
一行人离开后,郑航笑着拿手肘撞了撞他,又提起钟亦心。
“你别来啊,上回西藏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陈嚣说。
郑航笑了笑,说,“你没找我算账,小钟可找我算了帐。”
陈嚣抽烟的动作停了停,“她干什么了?”
郑航拿出手机,调出微信界面给陈嚣看,“诺,把我拉黑了,说什么都不放出来,我操心一场为了谁啊,太绝情了。”
陈嚣瞟了一眼她的头像,是只看上去脾气不太好的猫咪,毛色干净亮丽,眼神慵懒警惕,这头像跟她倒是契合。
“谁让你多管闲事,活该。”他心想,是活该,他还没加她微信呢,拉黑算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猴子搂着他点的妹子合唱情歌,气氛挺嗨,郑航莫名来了一句,“怎么不叫小钟过来玩,她挺爱唱歌的,来了就没猴子这货什么事了。”
一句玩笑话,却引起了陈嚣的注意,他问郑航,“她还会唱歌?”
“是啊,唱得挺好,毕竟是学钢琴的,乐感好,”郑航喝了口酒,又说,“小钟小时候还学过舞蹈,后来……出了点事,没学了。”
听郑航的语气,多半是不好的事,陈嚣没兴趣问,但不知怎的,喉咙一滚,话就出来了,“什么事?”
想撤回已经来不及。
于是他在御邸昏天暗地纸醉金迷的包厢里,从好友郑航的口中,得知了一段关于钟亦心的,并未记录在那纸背景调查里的历史。
据郑航回忆,那时候钟亦心小学二年级,住在外公外婆家里,她母亲姚珊偶尔过来看她。
某一个暑假的下午,烈日炎炎,郑航那会儿刚上完补习班回来,他从钟亦心外婆家门口经过,大门敞开,里面有女人尖刻的叫骂声,接着,他听见里边一声巨响,碗碟碎裂一地,姚珊叉着腰站在门口,愤怒地吼,“你要见钟其岳这个混账,就给我从这里踩过去!不许穿鞋!”
然后他就看见钟亦心涨红着脸,穿着单薄的小裙子,哭着从门口满地碎片上踩过,跟着,她痛得摔到地上,脸都白了。
郑航当时看不清她的脚受伤如何,他只看见地上的那摊碎瓷片上,隐约染上了破碎的红色。
“后来小钟就没跳舞了,我奶奶听她外婆说,日常行动没问题,跳舞是不行了。”郑航的语气有些惋惜,到底是在一处玩了几年,郑航还记得钟亦心小时候甜美可爱的模样,他是真心拿她当自己妹妹看的。
陈嚣听完,沉默了会儿,烟都烧到头了,他扔掉,又问,“就因为不让她见她爸?”
“她妈妈这个人有点儿……”郑航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很努力地想找到一个既准确,又不失礼节的词,最后他说,“偏激。”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有礼节的形容了。
刚才在饭局上陈嚣已喝了不少,此刻又被拉着灌了几杯,纵然他酒量上佳,也有些醉,凌晨两点,局差不多要散,陈嚣饮完杯中最后一口,面无表情同郑航说了句“新婚快乐”,先行离开。
上车后,司机闻到他身上酒气甚浓,怕他不适,刻意减慢车速,他谨慎地问,“先生,是回酒店吗?”
陈嚣闭着眼扯开衣领,沉声吩咐,“回久溪别苑,开快点。”
按照他的吩咐,司机不敢怠慢,踩下油门,一路奔驰到家。
途中突然下起雨,雨势不小,车停稳后,陈嚣不等司机撑伞送他进门,先行一步跨出去,冷雨浇头,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
陈嚣脑袋有些沉,但步履尚稳,他一进门,先换鞋,上楼来到卧室门前,一扭门,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他犹豫片刻,此刻理智处在半罢工状态,他重重地拍响房门,过了会儿,他听到钟亦心的声音,“谁?”
“我。”他回答。
房门打开,钟亦心目瞪口呆地盯着他,面前的男人衣衫凌乱,眼睛微微泛红,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将西服挽在手臂上,衬衫半边都淋湿了,气息冷冽而狂乱。
“天,你喝了多少?”钟亦心皱起眉,她想,她一定是太喜欢他了,要不然,怎么会连他身上的酒味都不排斥?
陈嚣不答,略低着头,盯着她光脚踩在地板上的样子。
钟亦心看他不说话,嘟囔一声,“不讲算了,我才不管你呢。”
说着,她转头便走,不料他突然向前,带起一阵冷风,她骤然被他拦腰抱起,发出一声惊呼,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她怕被他摔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她听到他发出一声愉悦的笑。
他是醉了,可脚下很稳,大步跨入里间,轻柔地将钟亦心放到床上。
她一到床上,便两腿交叠斜坐在床上,凶巴巴地朝他身上踢了一脚,这人,耍什么酒疯?
她今天穿得一件较为清凉的睡裙,黑色的吊带衬着她细瘦的锁骨,干净白皙的皮肤,陈嚣坐到床上,蛮横地将她的双足拉入怀中,手覆上去,触感柔嫩冰凉。
”你干嘛……”钟亦心想缩回脚,他却不许,反而往他那边一拽,她几乎撞到他怀里。
“你怎么总是不穿鞋乱跑?”陈嚣面冷,声音更冷,大概是酒精使然,钟亦心觉得,他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热度,过后才去想,这个“总是”,从何谈起?
“你胡说什么?”钟亦心望着他,眼神干净得令他一览无遗,“陈嚣,你到底喝了多少?”
陈嚣不回答,反而用手包住她一双赤足,沙哑着声音问:“疼不疼?”
钟亦心怔住了,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明明被踢的那个人是他呀,他反而要问她疼不疼?
“不疼。”她说。
他笑了笑,没再问什么,宽大粗粝的掌心却仍覆在她足上,温柔的,缱绻的,也是强势的。
感觉到他手上动作,这使她既羞怯又茫然,她别过脸催促他,“你快去洗澡,否则不让你上来睡觉!”
“好,等我。”他笑了笑,将她的脚放入被子里,站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先解下领带扔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再一粒粒解衬衫扣子。
钟亦心将缩着身子,双臂抱膝,看着他解半天解不下来,她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