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命,忙脚步匆匆去了后院,彼时荀皋正在卸面,闻言,再三确认了一遍公主的吩咐,连忙加快速度褪去戏服,换上自己难得穿上的黑色绸面长袍。
黑长顺滑的头发在头顶扎了一个冠,余下的垂在背后。
最后肯定自己没有什么失礼之处,便跟着侍卫去见公主。
一路上又欢喜又有点担忧。
欢喜是因为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怕是一辈子只有一次。
担忧的方面却很多。
怕公主以为他男唱女角有点奇怪。
怕公主等他太久,心生厌烦——事实上等了半柱香。
怕公主,并不是他想找的那个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这般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公主的面前。
那边的人站位有序,牢牢护着中间的女子,气氛严肃,让荀皋不由自主地抓紧身侧的衣服。
走到一定距离,带路的侍卫行了一礼,称“人已带到”,便站回原来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荀皋身上。
包括那道温柔尊贵的目光。
荀皋自小到大从未如此紧张过,他的头皮发麻,后背冒出冷汗,最后跪下,磕头:“草民荀皋,见过公主殿下。”
他一点都不敢稍微抬头去看这个据传是大安国最尊贵的女子。
一阵让人窒息的安静。
随后,轻缓的嗓音便道:“你起来吧。”
她的声音年轻,清清灵灵,低低缓缓的,十分动听。
荀皋紧张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了。
他站起来,垂着头,乖顺地等候吩咐。
他心中想过无数种公主叫他过去的原因,他的戏没唱好,或者他的戏唱得太好了,或者她对戏后故事感兴趣。
但万万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荀皋,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他是个低贱的戏子。
爱听戏的人最多记得他扮演的角色。
从未有人在意他的名字。
如今,却被大安国的公主认真询问他的名字。
“荀是草字头的荀,皋是白打头的皋。”
湖泊边的野草,一如他的贱命。
公主笑了起来:“幸好问了你,本宫以为是高大威猛的高,原来是更为含蓄的字。”
他心道:公主就是公主,连对他这样一个草民,用词也依旧优雅不失礼。
她又问:“你的师父是谁啊?”
“家师是品梅苑的园主,荀增。”
“那你的爹娘呢?”
“爹娘不详,我是被师父带大的。”
公主点点头:“你做这门行当多少年了啊?”
“从五岁起,一直到二十五岁,快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他由厌烦枯燥,一步步喜欢上唱戏。
“二十年,是很长的年头了。”公主又点点头,语气之间颇为赞许,“荀皋,你可有什么想问本宫的吗?”
有。
他想问,公主可不可以帮他,让这么技艺平民化推广,不再是贵族的附属品和摇钱树。
这个想法多么不可思议,但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或许只有骆音公主。
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紧,抬头正欲说自己胆大的想法,却又猛地低下头。
不行,他是低贱的戏子,不能直视公主。
“荀皋,你可以抬头看本宫。”
公主看懂了他的踌躇,直接命令。
语气竟带了几分纵容。
荀皋应了声,慢慢抬头,先是雪白的靴子,然后是柔软的衣摆,再然后是玲珑的身段,再再往上,就是公主的脸。
脸上带着半张面纱,看不真切,只隐约瞧出些精致的轮廓,一双桃花眼挂着浅浅笑意,望着他。
竟是比想象中的还温柔。
荀皋耳尖有点发红。
这也许就是洛神在世。
公主说:“你想问本宫什么?”
荀皋思虑再三,终是没有把那些想法说出来,那太得罪贵族了,他不能给品梅苑招惹是非。
随后,问了个不轻不痒的问题:“公主真心喜欢看戏?”
“喜欢。”
回答了之后,荀皋半晌没有言语,公主忍不住问:“没有了吗?”
“没了。”他垂眸,温顺乖巧。
公主提醒他:“你就不想问问本宫,唱《铜锣》戏那么多人,本宫为何偏偏只钦点了你一人上来?”
荀皋露出诧异和疑惑的神情。
一瞬间,他觉得公主懂他,想要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男主叫荀皋gao
这是个架空时代,牵扯到一些戏曲方面的事,但牵扯不多,主要还是进宫后两个人遭遇的事(应该没有剧透?)
有什么明显的bug欢迎指正。
阅读愉快。
嘤!
第32章 进宫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骆音笑了笑:“本宫正要在皇宫中搭建一个戏台子,瞧你不错,便问问你,可愿入宫来,挂个皇家贵族的名号?”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啊。
哪怕仍是奴籍,但因是公主身边的人,很多人都不敢招惹。
对荀皋来说最重要的是,他有足够高的位置,去推广唱戏这门技艺。
荀皋听见自己语气沉稳平静:“我愿意。”
他束手于前,微微颔首,带着几分意料之中,不卑不亢:“多谢公主。”
“你这样子到了宫中,可得不少旁人的挑刺。”公主说。
荀皋背挺直,默默听着,没有反驳,亦没有承认,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唉,也罢,谁叫你是被本宫罩着的。你就维持本性,不变就好。”
他颇为讶异,抬头看公主,却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似是蕴藏着脉脉含情,叫人一见便羞红了脸。
他连忙垂下头。
公主叫人去取了名册,将他的名字从品梅苑的册子中一笔勾掉,又拿出一个镶着黄金珠玉的小册子,亲自提笔写上他的名字。
“你以后便是淼居的一份子了。”
荀皋觉得自己的人生便在这时候画上一个转折点,他离开了熟悉的自小生存的家园,去往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他下了楼梯,与守在楼梯口的品梅苑的园主,同时也是他的师父拜别,公主特意给了他时间,他就回房间把自己的衣服简单收拾一下,与众兄弟姐妹道别。
一个受他照顾多年的十六岁少女,情窦初开,还没意识到,只是顺应自己的心难受,哭红了双眼,拉住他黑色的衣袖。
“阿皋哥哥,可以不去么?陪阿芙吧。”
荀皋眉眼温柔,却坚决地把她的手扯开。
“对不起,阿芙。”
他转身,朝着那顶名贵精致的轿子走去。
轿中传来公主的声音:“准备好了?”
“好了。”
轿子四角被人稳稳当当地抬着,行走在街上,看到的人都自动地让出一条路。
荀皋跟着走,一路上接受到很多人羡慕嫉妒的眼神。
他内心不欣喜也不紧张,只是望着那顶轿子,想着:这便是孤注一掷了吧,他将自己的命和人生,全部压在了公主身上。
若是成功了,算他侥幸;若是失败了,他也不悔。
骆音坐在轿中,听外面荀皋接近于无的脚步声。
她把手放在膝上,指尖轻点着膝盖,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