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心里免不了失落。
她睁着双眼瞳漆黑的桃花眼,仰着头看他,睫毛微弯,浓密纤长:“对了,先生什么时候能继续来教我啊?”
“明日。”他低头回答,语毕突然瞧见她绣鞋有点奇怪,“……鞋子是打湿了吗?”
骆音踩在厚厚的深雪里,鞋面上难免沾了些,初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停下来,雪便化了,浸湿了绣有嫩黄色腊梅的鞋面。
她颇有点羞涩地动动脚指头,就见鞋面极不安分地拱来拱去。
“走过来的路上打湿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升火给你烘烘。”
“好呀。”
骆音跟着姚舒走到灶房。
姚舒先抬了个小板凳让她坐下,然后动作熟练地起火,橙黄色的火花冒出,他添了木柴,让它可以燃得久一些。
姚舒坐在她身侧,望着熊熊燃烧的火,渐渐被勾起了某种回忆,自嘲似的说:“当初听别人说‘君子远庖厨’,我只当是能做大事的人须得远离厨房,落魄之后,不得已要在厨房做吃食,自以为受了委屈。后来无意间翻找的时候,才发现原话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是孟子夸赞齐宣王不忍心杀牛的仁慈之心。”
骆音默默听他说话,他在骆府时克己守礼,在家轻松许多,她难得听他倾诉。
姚舒挪了一下位置,坐在她前面,侧着身子,道一声“失礼了”,把她的双腿并拢放在膝上,脚朝着火。
骆音望着他的侧脸,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上,又听他继续说着:“这世上断章取义,人云亦云者不少,一知半解,洋洋得意者也多。”
骆音知道他是在含蓄得表达什么,一开始是懵逼的,后来联想到他的身世,就明白了。
他爹在县衙里发现藏有大量白银,与俸禄不符,便不听他上诉,立刻以“贪污罪”,剥夺他的官职和全部家产,甚至没有找出谁是贿赂他的人,可不就是“断章取义”。
紧接着百姓也没有怀疑,安然接受了第二任县令上任,茶余饭后,谈起这位“贪污”的县令,满脸鄙夷。可不就是“人云亦云”。
骆音说:“伯父的冤屈最终会被洗刷的。”
姚舒浑身一震,他转头,对上骆音柔柔的双眼,良久,才说:“初初,你知我。”
“我虽有一腔抱负,可现在,及冠三年,一事无成。”
“若是先生不甘,那便是好的。且好好准备春闱,我保证,总会雾散月明,水到桥头自然直。”
姚舒把她的脚从膝上放置地上:“差不多好了。”
“多谢先生。”骆音穿着又暖又干的绣鞋,眼睛弯弯,“总算不是穿着湿冷了。”
姚舒也笑道:“若是我没有发现,你岂不是不肯说,一直穿着湿冷的鞋?”
“可是先生发现了呀。”
门外有了响动。
是茴香回来了。
“婢子领了药。”茴香提着两提药包,放在桌上,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骆音,“这是大夫说的熬药的量和次数的法子。”她又取出小瓷瓶:“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
骆音接过,递给姚舒。
“这药钱,我立个字据,以后还你。”
骆音望着他的眼睛,好看的琥珀色,清透澄亮,较之以往,多了份希冀。
“嗯。”
姚舒很快把字据立好,随后给了骆音。骆音仔细叠好,放入怀中。
“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带了好几个人,遇到小混混是打得过的。”骆音开了个玩笑,见他面露羞赧之色,才说了实话,“屋外寒冷,你送我过去,还得自己走回来,多麻烦。吹了冷风,说不定会染上风寒。”到时候怎么专心致志地准备会试。
茴香为她系上雪白的披风,率先打开了门,撑起了伞。
冷风灌进来,呼呼作响,耀武扬威似的。
“那先生,我就告辞了。”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又走了。
姚舒站在门口,观望着她的背影。
似有所察觉,她转头一看,对他露出了一抹笑。
缀着淡黄色腊梅的伞下,她梳着双挂髻,穿着粉色棉服,腰肢纤细,坠着一个白玉佩环,外披上一件雪白色披风。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艳色。
她伫立在苍茫的雪地上,与雪融为一片。
天是她,地是她。
他眼中的世界,全是她。
第5章 药膏
骆音没想到会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个人。
那人坐在华丽的轿子里,掀开车帘往外看。轿子四角都有人抬着,慢吞吞地往前挪。
里头那人她也认识,郡守嫡女,柳江。
之前原身出去玩饿了,找家酒楼吃饭。刚巧赶上生意最好的时候,人都坐满了,她看到角落里柳江身边是空着的,便过去问她:“可否允我一座?”
柳江问她:“你是谁?”
“我叫骆音。”
“骆家?难怪隔老远就闻到铜臭味了。”柳江表情不屑。
原身气恼,想好好骂她一顿,但被茴香拉住了,茴香在她耳边说:“是当官的子弟,惹不得。”
原身天不怕地不怕,顽劣调皮,但还是不敢得罪她。她得罪不起,她的家也得罪不起。心中衡量了一下,就走了。
意料之外,骆音在这里碰到她了。
她说什么也要帮原身出口气。
素手一弹,小小的光点咻地从她手上钻入柳江的鼻腔。
“啊。”柳江本是掀开车帘随便看,无聊打发时间,岂料鼻子一痒,猝不及防之下,发出短暂的惊呼。她向来注重礼节,这番失礼的动作,让她羞愧得脸红,只求别人不要注意。
“元娘,怎么了?”马车里伺候的婢女赶紧问。
柳江皱眉:“关你什么事!多嘴!”
骆音望着那辆马车,内心自得:柳江今晚要做个被银子追杀的噩梦了。
她欣喜地走了两步,心脏突然像被人攫住一般,疼痛难忍。她不由捂着心口,弯下身躯。
真是乐极生悲。
“三娘!”茴香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了她。
“我……”骆音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黑,意识却浮浮沉沉,飘回到了那片大海旁的沙滩上,贝壳靠在她脚边。
“人间神入世附身成人,不可使用法力。”苍穹之外,传来威严的声音。
“你说过,我附身,相当于盗取她们的时间,所以理应帮她们度过一劫,算作回报。呐,这柳江做的事造成了那么严重的后果,给原身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甚至他爹为了保护女儿,都不让她出府了,你说我该不该教训教训她,回报原身?”骆音踢着贝壳,满不在乎,贝壳咔咔张了两下贝扇,然后一扭一扭地挪去大海。
“强词夺理。”那声音说,“不能用法力,上个人间神照样能很好地完成任务。”
这是骆音第一次听到有除她之外的人间神的消息。
“那她现在呢?在做什么?”
“轮回之中。”
“诶?怎么会?”人间神不是就是从人间挑选的有资格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