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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浊世公子僵木原地,颤声道:“我……我不要了。”
青衫男子先前迈出一步,如冠玉般的深刻脸庞上威冰逼人,冷冷道:“不要?那你刚才为何让人来取?”
“我……我……”
青衫男子声音更冷:“你什么?”
那浊世公子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颤声道:“我…我买就是了。”
青衫男子走上前将他扶起,洒脱笑道:“这就对了,万事以诚为先,你说是吗?”
他的笑容很真诚,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矫揉造作。
浊世公子颤巍巍的点头:“是…是!”
青衫男子转过身子,唇角含笑,对着画摊老人长身一揖。
画摊老人点头谢道:“多谢。”
老人接着道:“不过我不想糟蹋了这些画。”
听到老人这样说,那浊世公子眼睛顿时亮起,然后带着身后的下人如蒙大赦般飞也似的逃走。
青衫男子笑道:“我买一幅可以吗?”
老人道:“我送你一幅。”
青衫男子没有回绝,谢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最后,他挑选了一幅艄翁渡人图。
因为他感觉他就像这画中的艄翁般孤独。
辞谢画摊老人,青衫男子径直朝着萧彻走去,笑道:“兄台,借碗酒喝,可以吗?”
萧彻将手旁的酒坛推出去:“当然可以。”
“多谢。”
语声中,青衫男子竟是直接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吞了几大口。
不远处小二木立原地,持着崭新酒碗的手僵滞半空。
喝完酒,青衫男子好看的手掌轻轻一挥,那柄白玉箫闪现而出,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箫,他转身离开。
萧彻望着他的背影:“兄台可否留下姓名?”
那青衫男子回首笑道:“长青。”
……
暮色缓缓重了起来。
继而。
月华如水。
画摊上一灯萤然,良久后,老人终是结束了作画。
然后朝着面摊走来。
那小二似是算准了时间,正巧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来,准备放在老人经常坐的那个位置。
老人突然道:“放这里吧。”
语声中,老人已是在萧彻的身旁坐下。
他心中当然清楚萧彻的存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即便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但那份无形的感情已是渐渐的凝聚。
老人埋头吃面,瞟了一眼萧彻,问道:“你喜欢画吗?”
萧彻尴尬一笑:“不喜欢。”
他回答的很真诚。
老人非但不见怪,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虽然这个回答很不畅洽我意,但至少你很诚实,也很真诚。”
萧彻笑了笑,取来新的杯盏,为老人倒酒。
老人拒绝道:“我不喝酒。”
萧彻有些惊愕,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觉得人不喝酒是一件怪事。
老人略一思忖,道:“我好像记得我以前是很喜欢喝的,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这么喜欢画画。”
愿意放弃一件喜欢做的事情而去做专心做另外一件事,这种人最值得尊敬。
……
这是一间狭小的木屋。
如水的月华透过纱窗,盈满木屋。
木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木凳,其余的便只剩下了画画用具。
东西不多,所以即便这木屋狭小,但也略显得空旷些。
画摊老人笑道:“我一个糟老头子终日与画笔画卷相伴,而且我的画也卖不出去,所以徒有四壁,别见怪。”
萧彻笑着摇头道:“不会。”
语声中,他已是在一个木凳上坐下。
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萧彻起身长身一揖:“小子名叫萧彻。”
萧彻——老人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我记下了。”
接着,老人自嘲一笑:“至于我嘛,早已经将名字忘了,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
萧彻连连摆手:“前辈哪里话,那样岂非失了礼数?”
老人笑道:“不妨事。”眼珠子一转,老人忽然道:“这样吧,我读书不多,从来都只懂画画,要不你帮我起个名字?”
萧彻婉拒道:“这样太不尊敬了。”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捱不住老人几番要求,萧彻便开始沉吟思索。
他目光四下游顾,忽然透过纱窗落在了天穹中的明月和星斗上,月华皎然,星斗如点。
萧彻眼睛一亮,看向画摊老人道:“前辈,‘点月’如何?”
点月,画点月——老人又重复念了一遍,欣然长笑道:“好名字。”
……
冬夜的月华如细粉末般点缀在萧彻的身上。
此刻他正在回书斋的路上。
这一路,心事重重。
他在想,画摊老人会不会就是失踪了将近十三年的洛王洛丹青?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怀疑,萧彻才为画摊老人起名为‘点月’,丹中的点,青中的月,是为‘点月’。
如若他真的是洛丹青,那么又为何会沦落至此?
……
年末前一天。
漫天洁白。
南溪书斋很热闹,浩浩荡荡的人群熙来攘往,此刻有一道黑衣身影出现,他头戴笠帽,颧骨高耸,相貌普通,身上披着黑色长袍,随风而动。
他有着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长发,纷扬旋落的雪花挣扎在他的发丝间,想要随风飞走。
浪潮般人群中,他迈着缓慢稳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入书斋。
时而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隔着很远距离似是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奇特慑人之力,很像故意将杀意收敛的感觉。
只一眼,任谁都能察觉到他的不平凡。
这黑袍身影很快便走到了书斋深处。
“阁下何人?”有人冷冷问道。
这黑袍身影并没有理会,依旧朝前漫步,在其身上,那股被故意收敛的杀意渐渐浓郁起来。
“站住!书斋圣地容不得外人乱闯!”人群拥上,眉间带煞。
黑袍人依旧不为所动,径直走着。
他脸上,威冰逼人,他身上,煞气迫睫。
只一瞬,周遭众人瞬间似岩石般僵木在原地,浑身血液似是都被冻结了,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袍人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嗤嗤……”空间中忽的发出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无形的威势似是笼罩着这片虚空。
须臾之后,黑袍人欣长的身影终是停滞了下来,长身玉立,漆黑的长袍之间,一只惨白的手掌探出,轻轻拱了拱笠檐,露出了那双似是笼着一层朦胧薄膜的灰白色瞳孔,淡淡道:
“无名散修仇南之,来此讨些虚名。”
接着,他有礼有貌的从容一揖:“望书斋成全。”
他的出现,似是神祇般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傲然独立,深遽如星辰般的目光顾盼之间,傲睨天下。
所有人的神色瞬即冰冷无比,目光化作利剑朝黑袍人射去。
突听有人厉喝道:“来此讨虚名,你当书斋是什么?!”
仇南之淡淡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你将我扔出去。”
他声音不高,而且很缓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竟是将周遭所有人的怒喝声全部都压了下去,入耳也是极为的沉重。
他的嘴角,渐渐的露出了一抹难测的浅笑。
“嗤嗤!”人群中有一人猛地抽出腰佩的长剑,瞬即飞也似的朝着仇南之暴射过去。
剑光霍霍,迅猛奇诡。
仇南之磐石般的身影动也不动,就在那道剑光即将降临前的那一瞬,他欣长的身影骤然间化作一道残影,接着,惨白的掌心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漆黑的匕首。
袖袍一挥,一道如赤色玛瑙般的血珠飞溅出来。
仇南之苍白的手上,沾染上了凄艳的血。
这一瞬来的电光火石,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仇南之是怎么出刀的,仿佛只要他的手轻微一动,开始就是结束。
“还是去找郗凡来吧。”
淡漠之音中,仇南之的手又埋在了漆黑长袍之下,如果不是出刀,他不喜欢将他的一双手暴露在外面,因为他是杀手,天生的杀手。
仇南之缓缓的垂下了头,阖上眼帘。
接着,空间静如墓穴,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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