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话音刚落,府中一个随他们而来丫鬟说道:“福晋且放心,自福晋出嫁,此屋常有人打扫,应该不会落尘。”
傅莹仍不放心,自己在书案上摸了一下,看到指尖干净便信了那丫鬟所言,然后让弘历坐在自己平日看书写字之处。
她估摸着自从自己出嫁之后,但凡住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肯定是被家里人“供”起来了。因为在他们眼中,弘历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事实上也是),而自己就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作为未来皇后用过的东西,家里必须谨慎对待。
坐下来的弘历突然记起一事,他记得父亲雍正皇帝曾在自己十岁时,拿回过傅莹写的字。父亲一边将字展示给他和弟弟弘昼看,一边批评他兄弟二人字迹不工整,不及一女童所写。
他仍记得那时的自己见傅莹所写之字,着实吓了一跳,因那字确实不像一和他差不多大的幼童所写,从而对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位“富察格格”敬佩不已。
他没料到自己曾敬佩过的这位“富察格格”,最终竟成为自己的妻子。
时隔多年,他很好奇傅莹写的字是否更好。想让她写几个字看看,又见这里笔墨皆无,着实不便,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等回到紫禁城中再写也不迟。
他又环顾了这间书房,见除了书案和书柜之外,对面依墙还放着一紫檀夹头榫(sun三声)雕花小平头案。案上放着一对青花缠枝纹梅瓶,想来平日折下的花枝就插在这里。
梅瓶所靠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因隔着距离,他一时没认出那画是出自何人手笔。
又见墙角一楠木嵌竹丝方几上放着蓝釉菱花型花盆,花盆内种了几株素心兰,淡雅宜人。推开的后花窗,隐隐可见屋后所植的几杆翠竹。如此环境倒真是适宜安静读书。
弘历正感慨着,突然见一太监进了屋,请过安之后,对弘历说道:“四阿哥,时辰已到,请速速回宫。”
傅莹听到“回宫”二字,心里顿时升起一阵酸楚。她明白一旦自己今日回去之后,便难有再回之日。
她仔细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学习之所,方才同弘历出了这屋子。
知道时辰耽误不得,尽管傅莹十分留恋富察府中的一切,但她还是脚步匆匆,朝外赶去。
因到了时刻,家中亲人皆悉数而至,外出恭送。傅莹虽不舍得与父母亲人分别,但因弘历在自己身边,哭泣流泪总是不好。于是忍泪拜别父母,嘱咐父母照顾好幼弟,同弘历一起登车离去。
李荣保等人目送所有人离开之后,方才打算回府。傅恒见姐姐离去,忍不住问觉罗氏道:“额娘,额云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听儿子这么问,觉罗氏流泪安慰傅恒道:“你额云怕是不能经常回来了,不过你以后当了御前侍卫,进了宫,或许就能常见到你额云。”
傅清也走到傅恒身边,拍着幼弟的肩膀道:“当侍卫好啊,正好和你阿浑做个伴儿。”
听母亲和二哥这么说,傅恒头一回对当御前侍卫是如此期待。
李荣保见觉罗氏哭泣,忍不住说道:“能嫁给皇子,乃是家族之荣,你这般哭啼倒有些不合时宜。以后自是有再见女儿之机,何至于此?”话虽是这么说,但眼中还是有了酸意。
觉罗氏听罢,用娟子擦了擦眼泪,含笑道:“是我糊涂呢,这是傅莹之福,没必要如此,怪晦气的。”说完,与众人一起回了府。
作者有话要说: 古人的年龄都是虚岁,文里也是喔。
☆、第 16 章
自坐上马车之后,傅莹便一直掀帘回望着富察府。车渐行渐远,熟悉的府邸终于在某一处彻底无法再看到,唯有西斜落日的余晖静谧地落在周围房屋的屋顶上。傅莹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转回了头。
弘历知道傅莹这是舍不得离家,故而在她回身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对她说道:“嫁入皇家的女子自是不能常回娘家的,但你若想念家人,我求汗阿玛或皇后的恩许,让他们进宫见你也是可行的。”
傅莹垂首回道:“难为四阿哥如此贴心为我考虑,只是我刚出嫁便求娘家人进宫见面终究不好。想别人出嫁亦是如此,我又怎可例外?”
说完傅莹心想,世上某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即便与亲人不舍分离,但也不能违了宫里的规矩。在她近三十年的人生阅历中,她早就明白,有些规则自己只能顺从,无法改变。
尽管和傅莹相处只是短短几日,弘历可以感觉出她是一个识大体的女子,有着超同辈之人的成熟、稳重,虽不知其中真正缘由,但他自认为此与家教有关。
傅莹因“回门”之事,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现代经历过的种种无奈。而弘历以为她犹在那里念家,也不忍去打扰。两人坐在马车里,一时竟出奇安静,唯有马车颠簸之声传来。
终还是弘历受不了如此氛围,想到一事,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傅莹,道:“这是你的绢子,一直在我那里,我竟然忘了还给你。”
傅莹接过弘历递来的手帕,看到这是自己给他敷的那块帕子。手帕因为没有展开晾干过,仍然有些潮湿,想必将这潮湿的帕子揣在身上也是不太舒服的。
“是妾身疏忽了,本来那会儿就应该拿回来的,哪知事情一多就忘了。”傅莹带着歉意说道。
弘历忙道:“也是我自己大意,忘记还给你了。”
傅莹仍挂念着他磕伤脑袋一事,道:“在我那里终究还是不便,等回宫之后让太医给你看看脑袋上的伤罢。”
弘历一摆手,不以为意道:“这点小伤何至于叫太医,我平日习骑射,磕了摔了乃是常事,与之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弘历这么说,傅莹也是信的。虽说她对乾隆皇帝的印象不太好,但她承认,乾隆绝对不是一个平庸的皇帝。既然他不是一平庸之人,那自然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
哪知弘历这么一开始,就滔滔不绝地谈论起自己曾经诸多的“英雄事迹”。什么猎过狗熊啦,射过大雕啦,从马上摔下来连哭都不带哭的……
这些事迹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傅莹不得而知,但他的套路她却是懂的,这和现代为了给心仪女生留一好印象,而夸夸其谈的男生没什么区别。
一旦话匣子打开,弘历便收也收不住,这一路上都在说个不停。傅莹虽然不反感他说话,但心里却有点郁闷,自己之前曾对未来乾隆皇帝有过诸多猜想,但唯独没想到他是个“话痨”。
听了他诸多夸张之语,傅莹虽然很想说他“你小子别在姐姐面前吹牛啦”。但为了自己以后的安身立命,傅莹还是忍住没说,不光如此还得时不时地赞上几句“四阿哥真厉害啊”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