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一出,这一个个的便皆现了原形。
李太后暗自冷笑。
这大齐后宫,向例鬼比人多。
她敢打包票,若是由得诸妃嫔自己个往上报,不必说,老弱病残是一定有的,没准儿还能有人吃个空饷,混那双份儿的月钱。
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李太后的面上,现出一个浅笑。
她就是不想把好好的事给搅黄了,这才快刀斩乱麻,不给这些牛鬼蛇神作妖的机会。
先在仁寿宫挑上一半儿,余下的,再由各处补齐,如此,也算尽最大可能堵住了漏洞。
施施然地端坐于宝坐中,眼瞧着某些人抓耳挠腮、急不可耐,李太后的心情竟是空前地好。
她的确是个随和的老太太。
这却是因为,唯有随和了、温软了,人家才敢在你面前演戏,那日子也才更有趣不是?
李太后眯缝着两眼,自果碟子里拈出几粒瓜子仁,搁在嘴里慢慢吃着。
许是心情好之故,今儿这瓜子,委实香脆可口。
李太后的眼睛眯得几乎瞧不出,远远看着,倒教人想起那活了千里的老狐狸。
而与此同时,蹈和门外长街的背阴处,红柳正与干娘邓寿容立着说话。
“在行宫好生当差,先把这几个月混过去,等回来的时候,自有人来接你去我那里。”邓寿容爱怜地摸了摸红柳的头发,神情很是温和。
若仔细看,便会发觉,她二人的样貌有几分相像,皆是眉眼细淡、鼻挺唇薄。只是,邓寿容嘴角微垂,不笑的时候显得刻薄,而红柳的面相则相对柔和些。
“这么瞧着,你跟毛头还真是像。”邓寿容凝视着红柳,眸光中掺杂着怀念与伤感,还有几分疼惜。
毛头是她幼妹的乳名。
九岁那年,她的幼妹饿死在了田陇之间,死的时候,嘴里还有半口没咽下去的观音土。
而后不久,邓寿容便被叔父卖给了人伢子,两年后,又进了宫。
这一晃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邓寿容叹了口气。
见她神色哀惋,红柳知她又想了起从前,遂柔声劝道:“干娘莫再想过去的事了,往后有我呢,我陪着您。”
邓寿容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然,心底深处,一片冰凉。
眼前的小姑娘,终究不是她的毛头了。
她还记得毛头的眉眼,那么的干净,那么的清澈,那双眼睛比湖底的石子儿还透亮,看着人时,像是把整颗心都捧在你眼前。
而红柳的眼睛,却已经掺了别的东西,看着人时,亦是半遮半掩。
邓寿容涩然一笑。
罢了,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你是个乖孩子,干娘晓得的。”她道,依然温和的眼神里,有别样的情绪,一闪而逝。
红柳的样貌,不过是她认其做干女儿的原因之一,且还是最不紧要的原因。
至于最紧要的那个因由么……
邓寿容抬起手,抚了抚眉心,目之所及,是一张充满了切盼与算计的脸。
一刹儿,邓寿容的心里像漏了个洞,有凉风吹进来,骨头都是冷的。
她敛了敛眉,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柔和:“你这孩子,运道却好,若不是我们娘娘凑巧听着仁寿宫两个大宫女闲聊,你干娘只怕也拿不准这等好事。如今却好,总算叫你离了金海桥那地方。”
红柳甜笑起来:“女儿全是托了干娘的福。”
邓寿容笑得越发温和。
红柳这话,委实也不算错。
事实上,此事还真是邓寿容偶尔听闻的,因怕作不得准,她便将之禀报给了贤妃,又依贤妃之意,将事情告诉了红柳,还暗中替她撑了回腰。
如今看来,贤妃娘娘果然英明。
心中转着念头,邓寿容探手自怀中取出一只小油纸包,递给了红柳,温言道:“今儿这一忙,午饭怕是要赶不上了,你且拿去垫一垫,莫要饿坏了身子。”
第22章 落英
红柳见了,忙双手接过,凑在鼻边闻了闻,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欢喜地道:“是我最爱吃的枣儿糕。多谢干娘还惦记着。”
邓寿容伸手替她理着发鬓,一脸疼爱:“傻孩子,你的事儿干娘如何会忘?”
红柳笑着将油纸包收好,唇角的弧度始终不曾放平。
她是真的高兴。
就在半刻之前,冯、吕两位尚宫并严宫正突然出现,拿着印了太后金印的懿旨,不由分说便开始挑选去行宫的人手,红柳与红衣果然都被选中了。
纵使早知有此机缘,红柳彼时亦激动得两手发颤。
当初分去金海桥时,她委实颓唐过一阵子,幸而苍天有眼,将一份大好前程放在眼前,教她如何不喜?
如今,邓寿容对她又这般照拂,竟还冒着风险将她唤至此处,殷殷叮嘱,可见是真拿她当女儿看的。
“干娘,我从行宫回来以后,真的……真的能进钟粹宫吗?”红柳再次问道,目中尚有几分不敢置信。
这等好事,突然便降至眼前,她总觉像在做梦。
“傻孩子,自是能的。”邓寿容笑道,语气十分笃定:“宁妃娘娘那里我已经禀报过了,到时候不过随口一提的事儿,准定能成的。”
说到这里,她又轻声叮嘱:“只你自个也要争气,在行宫里头好生当差,分派下来的活计皆要做好,莫要给人落下话柄,知道么?”
“女儿听干娘的。”红柳重重点头,目中迸出光来。
邓寿容含笑看着她,举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丝,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认我做干娘的事儿,除了罗喜翠,可还有旁人知晓?”
“再没有了。”红柳马上摇头道。
邓寿容面上浮起满意的神色,颔首道:“这样才对。在宫里头,最忌那嘴巴不牢靠、遇见点事便到处乱嚷嚷的。这等人,主子断不敢用。再,若叫人知道了咱们是母女,我就不好明着把你往钟粹宫领了,会有人闲话的。”
红柳闻言,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再不会告诉人去。”
私心里,她亦不欲让太多人知晓邓寿容是她的干娘。
有靠山固然是好事,只是,这些混到高位的大宫女,哪一个没有仇家?
万一那仇家将恨意转到自己身上,她区区末等杂役,给人塞牙缝不都不够。
此外,行宫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邓管事这块牌子好不好使,还得两说。
二人心思各异,然目标却出奇地一致,若彼此知悉,却不知又会作何想?
再嘱咐了红柳两句,邓寿容便遣她去了,眼瞧着对方无声无息混入人群,她方才放下了心。
接下来,她却也不曾回仁寿宫,而是转上了一条少有人行的夹道。
那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