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四十名,宫人百余个,充实后宫,宫里也着实热闹了一番。
顾红药记着,前世时,太后娘娘趁着二月寿诞,大排筵宴,一来是拿此事做由头,冲一冲宫里的晦气;二来么,也是为着天子大业计。
彼时,周皇后已然大好,遂由建昭帝亲陪着,共同出席了李太后的寿宴,那四十名淑女亦盛妆到场,献上了别致的寿礼,有抚琴弄箫的,有吟诗作词有,有写字作画,不一而足,很是出了一番风头。
而宴罢三日,便有几个才貌出众的淑女,得蒙天子恩宠,就此晋了位份,一步登天。
不过,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顾红药重生得晚了些,倒是没赶上。
而既有新人晋位,则那旧人也需眷顾一二,方能显得圣意宽仁、恩宠均沾,是故,建昭帝便顺手将头几年进宫的那一批也给晋了位份,冷香阁的主人——张婕妤——便是其中之一。
她原只是个美人,按例只能有四个宫女,如今晋升婕妤,自不可等同视之。不仅住处从金海桥南挪到了桥东,有了单独的院子住,且服侍的人手也多了四个,便是红药她们。
此刻正在中庭扫地的罗喜翠,以及去领早膳的刘喜莲,这两个服侍张婕妤的时候也算长久,皆是三等宫女,比顾红药她们地位略高些,却也仍旧提不上筷子。
倒是剩下的两个管事头儿,一个钱寿芳、一个王孝淳,却是那名牌上的人物,亦颇得张婕妤信重。
钱寿芳乃是张婕妤初进宫时就跟着的了,多年主仆,如今仆随主贵,已然混上了正九品掌事,虽只是个虚名,品级却是真的不能再真,在这冷香阁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威信甚重。
王孝淳则是一年前惠妃娘娘亲赏下来的,张婕妤与惠妃娘娘私交甚笃,连带着也高看王孝淳一眼,处处敬他三分。
细说来,这王孝淳原先在惠妃娘娘跟前混得很不如意,如今凤尾变鸡头,他又没什么野心,日子倒也过得,且他从前也在金海桥一带厮混过,各处都有熟人,很吃得开。
思及此,顾红药便又是一叹
拢共也就这么九个人,院子也就只有一进,关起门来,却是法度俨然,倒与那朝堂无甚两样。
迷迷糊糊地想着,倦意上涌,她终是睡了过去,待到被红棉拍醒时,已是午错时分。
匆匆用了饭,四个新来的小宫女便被叫进耳房,跟着罗喜翠、刘喜莲学规矩。
这是每旬的定例。
末等小宫女每旬皆需受训半日,由所属地的大宫女教导,尚宫局会不定期派人来查,还要抽人考核,举凡有那躲懒耍滑、宫规不熟、规矩不严的,便要送进宫正司惩处,若有再犯,一院的人都要跟着吃挂落。
因此,这每旬的教学,无人敢于轻忽,众人皆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恐有错漏。
顾红药大抵是唯一的例外。
宫规她倒背如流,礼仪规矩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错,举手投足要多规范有多规范。
那是她上辈子流血流泪、挨打挨骂换来的,哪怕死了、烧成灰、化作烟,那烟气儿也能聚出人形来,端茶送水、叠被铺床,管保把主子服侍得妥妥贴贴。
于是,她走神了。
半低着脑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顾红药心中想的却是:早知道前世死得那样快,她就该把那话本子瞧完了再咽气。
如今这一闭眼,忽忽回到少年时,却不知那话本子里的周寡妇与马秀才,有没有成就好事?
再有,那《嫡女宅斗私人手扎》、《重生之富贵大闺女》最后一册,刘瘸子有没有买到手?那结局到底是喜还是悲?
盯着罗喜翠翻动的嘴皮,顾红药心底怅怅,只觉这满眼春光,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第2章 喧哗
春日迟迟,午后的风携来未名的花香,醺得人欲醉。
红药与红棉双双立在廊外,耳听得那风拍锦帘,“扑楞楞”地作响,眼皮子一个劲儿地打架。
不能睡,不能睡。
顾红药不断提醒着自己。
这还当着差呢,哪里就能当真打起盹儿来?万一主子有召,差事上头出了差错,一顿骂必是少不了的。她可记着张婕妤的脾性,那就是个笑面虎,瞧来一团和气,背地却很有手段,否则也攀不上惠妃娘娘。
只是,越是这般提醒自己,红药那脑袋里便越是一片昏昏。
这年纪的小姑娘,又哪有不渴睡的?便站着也能睡着。
红药竭力瞪大双眸、逼出眼泪,方将那一个又一个哈欠给强咽了下去。
一旁的红棉却根本没她的定力,头一点一点地,几乎盹着。
莫说是她,便连立在帘外听用的罗喜翠,此际也是两眼乜斜着,身子乱晃,所幸挨着门框子,倒也不虞摔倒。
蓦地,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顾红药吓了一跳,半个哈欠卡在喉咙,险些没背过气去。
罗喜翠也激灵一下子醒了盹儿,红棉更是立马站得笔直,左右张望,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儿?”罗喜翠压着嗓子问,抬手揉了揉眼睛,眉间带出了一丝恼意。
张婕妤正在午睡,偏不知谁那么不晓事,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万一吵醒了主子,谁也落不着好。
红棉此际已然完全清醒了,登时来了精神,“噌”一下便窜到罗喜翠跟前,讨好地道:“教姑姑受惊了,姑姑可要我给您捶捶。”
罗喜翠没搭理她,只皱眉问:“你可听出这声音是打哪儿来的?这忽儿巴喇地就是一响,多吓人!”
“回姑姑,我听着就在院子外头,想是离得不远?”红棉陪笑道,借侧身之机,得意地看了红药一眼,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你真笨”三个字。
顾红药意思意思扁了扁嘴,没往前凑。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前世这个时候,她可是木讷得紧,这种拔尖讨好之事,例来没她的份儿。
面上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来,顾红药心下暗自思忖,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时半刻之间,她还真想不起前世此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慢慢低下头,眉心拧紧,苦思冥想。
重生半个月来,她每日都在回思前世种种。可是,这都快六十年过去了,她记性再好,又哪里能将桩桩件件都想起来?
“梁嫣,你给我滚出来!”
一道尖利的女声陡然破空而来,刺穿了这静谧的春日午后,亦打乱了红药的沉思。
她禁不住一愣。
梁嫣?
这名字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她蹙眉思忖,不经意间眼尾余光一瞥,却见一道苍青的身影飞奔而来,正是王孝淳。
他也被吵醒了。
红药并红棉忙问好,王孝淳笑微微地冲她们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