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松的神态、适然的表情中窥出真假。
便是朝上最擅逢迎的大臣,也不会比她更了解大煦之主。
这种熟稔时常让虞令绯暗自惊心, 从何时起他们竟有了相濡以沫之态, 比起从前轻易的情动更弥足可贵。
燕澜把她的右手抓到自己掌里把玩,他轻巧揉弄着虞令绯软软的手,又重复了遍:
“宫里只有你便够了,此事朕会安排妥当的。”
虞令绯压抑着心里纷杂繁乱的思绪,问燕澜:
“色衰而爱驰, 皇上就不怕以后——”顿了顿,她又给燕澜指了一条退路,“便是宫里现下的, 皇上想放出去也就罢了, 可轻易便说只要臣妾一人, 说的是现在只一人罢。”
燕澜气她装聋作哑, 捏了捏她的小拇指出气,眯眼道:
“朕非是重欲之人, 否则也不会在幸了你之前从未碰别的人。”
“非是她们毫无可取之处,但自朕幼时见的宫里女子, 都揣着一颗虎狼心,披着美人皮, 一眼看去眼花缭乱,再多看一眼,便觉是红颜枯骨。”
虞令绯忍不住道:“宫里也有纯然的,以后也会有单纯天真的。”
燕澜笑了,仿佛是从泉眼里滚出来的最清亮的甘霖,竟难得地让他的俊美盖过了身上的威仪。
“以后不会有了,因为宫中不会再进人。”
“现在的或许尚有稚子之心,也敌不过你珠玉在前。”
品貌上又有何人能及自己的贵妃这般?
虞令绯看着他的笑颜,脸上发烫,任谁被这般俊美儿郎含情款款注视着,说自己如珠如玉,都是要脸红的。
即便他们已非初见。
虞令绯的心已砰砰在跳,按耐不住,肚子里的柔肠百结也被这股子甘霖化成了糖丝儿。
她臊地偏过头,生怕空欢喜一场的担忧尽数化解了,涌上来的是羞意与爱娇。
“皇上莫不是刚吃了蜜饯,趁着嘴甜来哄我呢。”
燕澜哑然失笑:“景阳宫的蜜饯么,恐怕也只有爱妃你吃着觉得是甜的。”
牙都要酸倒了。
“偏你主意多,朕说了恐怕你也不敢轻信。日后的日子还长,且看着罢。”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
金口玉言,重逾九鼎。
虞令绯信他。
虞令绯未能再见着柳语珂一面,只听章婉莹跑来跟自己说柳才人过两日要去青隐庵为皇家祈福了。
且不同于段含月那般还有点面子情,是封了妃去的。
柳才人是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明眼人都知晓这位柳姓嫔妃是因着父亲的原因遭了皇上厌弃,众臣也没谁不开眼地为她求情。
去送她的只有程曼妮。
程曼妮轻轻撩开帘子,一举一动莫不娴静文雅,脸还是那张脸,却如同换了个芯儿一样。
柳语珂看着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的下巴仍是昂着的,却少了些底气与丰润。
程曼妮抚唇一笑:“柳姐姐,妹妹来送你出宫了,今儿还是个艳阳天呢。”
柳语珂僵着张脸,看程曼妮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喝,半晌开口,艰涩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随后的话有了开头,便顺畅地一口气全倒出来了:“眼下我失了身份与倚仗,你便来作贱我?是了,你不情不愿地任我驱使了这许久,遭我害了一辈子,也是要恨我的。”
说到这,她面上浮出一丝奇异的笑,“可现下我好歹能去青隐庵,而你却要在宫里蹉跎一生,说到底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
程曼妮寻了个凳子坐下,还好兴致地摸了果子吃着,慢条斯理道:“姐姐说的哪里话,看人看心,柳家的傲骨灰飞烟灭,遭世人唾骂,想必姐姐的脊梁骨日日夜夜都发寒吧。”
柳语珂的笑渐渐消弭,露出一张失去表情的美人脸来,宛如未上色的仕女图。
“若是担忧妹妹无法寻姐姐麻烦,也不尽然,我家中尚有兄姐,只要有心,总能找着机会的。”
说着,程曼妮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她:“姐姐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怕了吧?妹妹说着顽呢,我怎会拿这些子鸡毛蒜皮的事儿去劳烦兄姐。”
柳语珂喉间一梗,却倏尔放松,她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真的因着这句话而感到怕了!
程曼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冷不丁道:“哎呀,刚刚姐姐说什么来着,妹妹要在宫里蹉跎了?”
柳语珂心里惶惑,面上仍是冰霜一片,冷声道:“难道不是?”
“姐姐还不知罢。”程曼妮好整以暇道,“皇上有意为了贵妃娘娘遣散后宫哪。”
“什么!”柳语珂失声道,这种痴情帝王,历史上满打满算都找不出五指之数,更何况是如此年轻的帝王,她猛然摇头,“不!不会的!定是你拿话诓我!”
随即她却想起贵妃的独宠,连有孕都皇上都未曾幸了旁人,仿佛遣散这小猫两三只的后宫也不是多么出奇了。
柳语珂脑袋一阵晕眩,又陡然尖声道:“便是皇上有心,臣子能允许吗!皇家本该开枝散叶,你怎能逃得过!”
程曼妮看她失态,终于露出一个俏生生的笑来,站起身拂袖行了个蹲礼,柔声道:“此事不需姐姐操心了,姐姐一心为皇家祈福,方是本分。”
“妹妹祝姐姐于青隐庵,长命百岁。”随即,她的笑漠然而逝,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程曼妮回了自己住处,章婉莹不知何时来的,见了她就抱怨:“你跑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茶都饮两歇了。”
程曼妮好声好气道:“去瞧了瞧柳才人。”
“你去寻她做甚,难不成你们还有情谊不成。”章婉莹撇嘴道。
程曼妮笑了笑没说话,问她:“不是去了景阳宫么,怎回来的这么快?”
“还能为何,皇上来了呗。”章婉莹眨眨眼道,“我看皇上见我在贵妃那很是觉得我碍眼呢,说不得心里想着还是得赶紧把我们送走的好,哎呀,想到我就开心。”
程曼妮叹气,道:“自打前几日你替我转达了贵妃娘娘的话,我也是被乐昏了头,今儿才被讨人厌的柳才人提了提神。”
“什么?”
程曼妮一把握着章婉莹的手,非常严肃认真道:“我们开始抄经书吧。”
“啊?”
“为娘娘和小皇子祈福。”
程曼妮言之凿凿:“若是皇家无子嗣,朝臣闹翻了天也不会让皇帝任性妄为的,眼下自然是要让贵妃娘